第四十一篇 班超虎穴追踪

　　[题解]
　　班超（公元32-102），字仲升，东汉，扶风安陵（今陕西咸阳东北）人，初任兰台令史。其时由西汉时期张骞等开通的“丝绸之路”已中断65年，西汉在西域设置的都护府撤销，西域诸小国受匈奴强大兵力的骚扰，难以自保，一忽儿依附于汉，一忽儿倒向匈奴。公元38年，小国莎车、鄯善派使者到洛阳，要求与汉恢复中断多年的联系，而东汉光武帝刘秀以中原初定，百废待兴，无力西顾，没有同意。公元45年，鄯善、车师等十六个西域小国又请东汉在西域恢复设置都护府，东汉仍未应允。在国家急迫需要人才的时刻，班超忍不住了。他39岁时愤然“投笔从戎”，放下抄抄写写的笔杆子，毅然参军。两年后，在大将军窦固属下，率勇士三十六人深入西域。当时汉、匈奴两大民族战事不断，西域诸小国政治变幻，而班超以区区三十六人前往，无异于深入虎穴，随时都有被抓、被关、被杀的危险。然而班超有勇有谋，运用政治、外交、辅以必要的武力手段，使西域诸小国迅速安定下来，拥护东汉政权。班超名言：“不入虎穴，不得虎子。”他以实际行动，实现了诺言，恢复了中断多年的“丝绸之路”，及西域都护府的建制，为祖国开发新疆，立下不朽的功勋，封定远侯。他在西域工作三十一年，七十岁时才返回洛阳，次年去世。

　　本篇摘自《资治通鉴》卷四十五，汉纪三十七，明帝永平十六年。

　　[原文]
　　固使假司马班超与从事郭恂，俱使西域。超行到鄯善。鄯善王广奉超礼敬甚备，后忽更疏懈。超谓其官属曰：“宁觉广礼意薄乎？”官属曰：“胡人不能常久，无他故也。”超曰：“此必有北虏使来，狐疑未知所从故也。明者睹未萌，况已著耶！”乃召侍胡，诈之曰：“匈奴使来数日，今安在乎？”侍胡惶恐曰：“到已三日，去此三十里。”超乃闭侍胡，悉令其吏士三十六人，与共饮，酒酣，因激怒之曰：“卿曹与我俱在绝域，今虏使到，才数日而王广礼敬即废。如令鄯善收吾属送匈奴，骸骨长为豺狼食，为之奈何？”官属皆曰：“今在危亡之地，死生从司马。”超曰：“不入虎穴，不得虎子。当今之计，独有因夜以火攻虏，使彼不知我多少，必大震怖，可殄尽也。灭此虏，则鄯善破胆，功成事立矣。众1曰：”当与从事议之。”超怒曰：“吉凶决于今日，从事文俗吏，闻此必恐而泄谋，死无所名，非壮士也。”众曰：“善。”初夜，超遂将吏士往奔虏营，会天大风，超令十人持鼓，藏虏舍后，约曰：“见火燃，皆当呜鼓大呼。”余人悉持兵弩，夹门而伏。超乃顺风纵火，前后鼓噪。虏众惊乱，超手格杀三人，吏兵斩其使及从士三十余级，余众百许人悉烧死。明日乃还，告郭恂。恂大惊，既而色动。超知其意，举手曰：“掾虽不行，班超何心独擅之乎!”恂乃悦。超于是召鄯善王广,以虏使首示之,一国震怖。超告以汉威德：“自今以后，勿复与北虏通。”广叩头：“愿属汉无二心，”遂纳子为质，还白窦固。固大善，具上超功效，并求更选使使西域。帝曰：“吏如班超，何故不遣而更选乎？今以超为军司马，令遂前功。”

　　固复使超使于阗，欲益其兵。超愿但将本所从三十六人，曰：“于阗国大而远，今将数百人，无益于强。如有不虞，多益为累耳。”是时，于阗王广德，雄张南道，而匈奴遣使监护其国。超既至于阗，广德礼意甚疏，且其俗信巫，巫言：“神怒，可故欲向汉？汉使有騧马，急求取以伺我。”广德遣国相斯来比就超请马。超密知其状，报许之，而令巫自来取马。有顷，巫至，超即斩其首，收斯来比，鞭苔数百，以巫首送广德，因责让之。广德素闻超在鄯善诛灭虏使，大惶恐，即杀匈奴使者而降。超重赐其王以下，因镇抚焉。于是诸国皆遣子入侍，西域与汉绝六十五载，至是乃复通焉。

　　[释文]
　　窦固派代理司马班超，与从事郭恂—同出使西域。班超到鄯善，国王广对班超—行很恭敬，招待周到，后来忽然冷落。班超对其部下说：“你们不感觉到国王的礼遇冷淡了吗？”部下说：“这里的人做事不耐心，不会有什么原故吧？”班超说：“我分析是匈奴有使者到来！国王犹疑不决，不知倒向哪一边为好。头脑清醒的人看问题，要看出问题处于萌芽状态，何况事态已很明显了。”于是班超召见国王派来的侍者，诈他说：“匈奴使者来已数日，现在何处？”侍者惶恐回答道：“来三天了，住在离此地三十里营地。”班超把这个侍者暂时看管起来，立即召集部下三十六人一块饮酒。酒酣，班超起身说：“你我一同在隔绝的异域，如今匈奴使者到鄯善国几天，国王对我们的态度就变了样。如果听任他们摆布，把我们交给匈奴，我们骨架都丢掉野外喂狼去了。大家说昨办？”部下都说：“现我们在危亡之地，是生是死，全听从你司马的吩咐。”班超说：“不入虎穴，不得虎子。当前之计，只有连夜火攻匈奴使者营地。他们摸不清我们多少人，必定大乱，可一举歼灭之，鄯善王吓破了胆，我们就大功告成了。”部下说：“与从事郭恂商议一下吧？”班超发怒说：“是吉是凶，决定今夜，从事郭恂文职官，听到我们的计划，必惊慌失措，加以阻拦，遭致泄密，我们就完了。这不是壮士的行为啊！部下说：“那就按你的意见办。”上半夜，班超率吏士到匈奴使者营地，正遇上刮大风。班超令十人带着战鼓，埋伏营地后面，约定：“见火起，击鼓呐喊；其余的人随班超埋伏走道两边。于是班超顺风点火，鼓声喊声大作，匈奴使者一行惊慌失措。班超一连手起刀落杀死三人，部下吏士又杀了三十多人，其余一百多人全部烧死。第二天班超回到住地，才把事情经过告诉从事郭恂。郭恂先是吃惊，继而面色改变。班超知道他的想法，就拱手说：“你虽没有与我们一同行动，但我岂能独占此功，”郭恂才高兴。班超去见鄯善王，出示匈奴使者的头，全国震惧。班超向国王宣传汉的威德，要他今后不再与匈奴往来。国王叩头说：“愿归汉，无二心。”并把儿子交出为人质。班超一行回汉向窦固汇报，窦固大喜，向汉帝上报班超功劳，同时请求选派正式使臣赴西域。汉帝说：“像班超这般的官吏为何不派，而另选别人呢？现以班超为军司马，令他继续完成他已开创的事业。”

　　窦固派班超出使西域，第一站于阗，想增派兵力。班超表示，原来的部下三十六人足够了，说：“于阗国较鄯善国大一些，又远离汉一些，带几百人去，兵强不到那里去，一旦有事，人多了反而碍事。”当时，于阗国王广德在丝绸之路的南道上，飞扬跋扈，又有匈奴派人监护其国。班超一行到达，国王广德接待冷淡。此地风俗信巫，巫者说：“神发怒了，责问为何要亲汉？汉使者有黑咀黄马，快牵来给我享用。”广德派宰相斯来比向班超索取黑咀黄马。班超事先已掌握情况，表面上同意，要巫士亲自来取。巫士一到，班超立即砍下巫士的头，鞭打斯来比数百下，把巫士的头交国王广德，并加以责问。国王广德早听说班超在鄯善国的行动，紧张不安，于是把监护的匈奴使臣杀了，投降班超。班超重赏国王及其下属，镇抚该国，附近一些小国纷纷把儿子送汉学习。西域与汉隔绝六十五年，从此恢复了联系。

　　[点评]
　　班超“投笔从戎”的故事，大家都比较熟悉。“不入虎穴，不得虎子”，是班超动员部下敢于胜利的口号。这两则成语小故事，使我们仿佛身临其境，看到班超那种一往无前的大无畏气慨。

　　班超出使西域，恩威并用，恢复了中断六十五年的“丝绸之路”，争取到西域广大地区诸多小国的归顺，开发新疆，其功劳不亚于西汉张骞。张骞、班超，一前一后，前赴后继，名垂青史。张骞可贵在于首创精神，班超可贵在于他的主观能动性。

　　班超在西域工作三十多年，深得民心，告老还乡时，当地许多人痛哭，有的抱着马腿不让走。班超死后，北匈奴侵犯，丝绸之路堵塞。班超的儿子班勇，继承父业，率五百壮士赴西域，联合当地诸王，清除了干扰，重新巩固东汉中央政权在西域的控制，又一次保证了丝绸之路的畅通。班超之父班彪，是东汉史学家，为续写司马迁的《史记》，著《史记后传》六十五篇，未成书去世。班超之兄班固继承父业，继续修史二十余年，写出《汉书》一百卷，尚未脱稿，不幸受窦宪案牵连，下狱致死。其妹班昭又继承父兄之志，譜写成《汉书》一百二十卷，为我国第一部纪传体断代史。班超父子兄妹一家，能文能武，文治武功，都对中华民族的文化、经济、政治、作出不朽的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