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国老年女性贫困问题的现状、原因与未来展望

　　中国妇女报2023年7月12日报道，在韩国，饭店的厨房里、写字楼的扶梯上、医院的病床前、走街串巷的送奶工中……老年女性的身影越来越多。她们出生于20世纪五六十年代的“婴儿潮”中。她们见证了韩国从战后的废墟走向汉江奇迹、加入全球化浪潮、跻身发达国家。她们勤劳坚韧、无私奉献的品质是推动韩国经济发展的重要原因之一。她们是韩国最勤劳的人，但在今天，也成为最弱势的贫困群体。

　　70岁以上女性户主家庭贫困率高达74.9%

　　  韩国目前是世界上最“老”的国家。2021年65岁以上人口数量约828万，占总人口的16%。韩国男性的预计寿命是85.3岁，女性的预计寿命是88.3岁。在65岁以上的老人中，女性人口占了56%。韩国老人是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OECD，以下简称经合组织）国家中最勤劳的老人。2020年的统计结果显示，65至79岁老人中仍在工作的占40.4%，无论男性还是女性的实际平均退休年龄都超过73岁，女性比男性约晚半年。

　　  然而，勤劳的老年女性却是韩国最贫困的人群。韩国的相对贫困率为15.9%，老人的相对贫困率为46.5%，已经大大高于经合组织国家12.5%的平均水平。而其中70岁以上女性户主家庭的贫困率竟高达74.9%。也就是说，丧偶或者离婚的韩国女性在人生最后的18年中都在贫困中度过。

　　老年女性面临多重困扰

　　韩国老年女性所面临的贫困问题不仅仅是收入低，她们中很多人还饱受求职困难、病痛、居无定所、信息闭塞以及自我价值感缺失的困扰。

　　  韩国学者从收入、雇佣、健康、住宅四个层面对老年女性的贫困状态展开调查，发现同时面临其中3种困境的老年女性占50%以上。无论在物理空间、消费市场、劳动力市场还是文化身份认知层面，老年女性都处于社会边缘。

　　  首先，劳动力市场对女性的排斥一直延续至老年人。2020年的统计显示，在55~79岁的被雇用人口中，男性占66.1%，女性占45.4%。而在这一年龄层中，男性领取的养老金平均数额约为女性的2倍，希望就业的女性与男性的数量比为6：4。有访谈研究发现，成功就业的老年女性大多从事卫生清洁、老人看护、病人看护等服务行业。她们为能够就业经常低报年龄，但依然随时面临失业风险；常常隐瞒病痛不及时就医，甚至经常遭受性骚扰。

　　  一些老人因为拥有住宅而难以领取基本养老保险，而由于信息闭塞或者出于情感慰藉的需求又难以出售住宅。不仅如此，近年来老人“孤独死”现象激增，也使得老人房产在住房租赁市场上被排斥。

　　  导致老年女性贫困的因素是长期性和结构性的

　　  首先，目前的老年女性受教育程度普遍较低、职场经验少、从年轻时就处于劳动力市场的边缘。

　　  韩国的“婴儿潮”一代幼年时大多是多子女家庭。受男尊女卑传统观念的影响，女孩往往过早辍学。20世纪六七十年代，韩国的轻工业飞速发展，年轻女性甚至女童涌入纺织工厂，帮助家庭供养兄弟读书，这种现象非常普遍。在20世纪八九十年代，韩国实现了快速工业化，中产阶层规模迅速扩大，这些女性的兄弟，很多人通过读书实现了阶层跃升，而她们自己在劳动力市场上却被边缘化。

　　  韩国学者在2019年针对1000多名60岁以上仍在工作的老年女性进行的调查显示，她们之中文盲占36%，拥有小学学历的占44.5%，拥有初中学历的占12%，拥有高中学历的占5.8%，拥有大专以上学历的占1.7%。

　　  在20世纪八九十年代，由于企业雇佣稳定、收入增长较快，很多女性成为家庭妇女，全身心投入子女的养育和教育中。目睹了通过学历实现阶层跃升的现象后，“婴儿潮”一代在子女教育上投入了大量金钱和精力。但是当1997年金融危机席卷韩国，韩国经济高速发展戛然而止，一方面作为家庭经济支柱的丈夫退休年龄提前，另一方面学历快速贬值，年轻人跌入“就业冰河”。教育投资没有换来安逸的老年生活，反而导致养老储备的枯竭。

　　  其次，即便接受了较高程度的教育，韩国女性在职场竞争中仍然处于不利位置。2021年的一项统计结果显示，拥有大学学历的老年女性的贫困率是同等条件男性的4倍。受“男主外，女主内”思想的影响，男性在职场上更容易得到升迁，而女性却在职场工作的同时还需要承担大部分的家庭劳动以及子女教育工作。生育以及家庭劳动由于难以被货币量化而被忽视，同时也把女性拉出了高质量就业的队伍，成为雇佣不稳定、同工却少薪的临时工。经济危机来临时，女性更容易被解雇，而经济恢复时首先得到就业岗位的是男性。因此，随着一次次经济危机的冲击，男女之间的收入差距不断增大。韩国的贫困率在1997年金融危机中陡然上升，后来回落至此前水平。研究同时发现，经济状况缓和的家庭大多是男性家长家庭，女性家长家庭的贫困率是男性家长家庭的3倍。

　　  再次，社会福利政策的设计忽略女性，女性个人的社会联结网过于狭窄，这使得女性难以得到帮助。养老保险等福利制度的设计都以在职场中工作的男性为中心，女性因为处于劳动力市场的边缘，也就处于社会保障网的边缘。而再就业帮扶项目的设计更适合男性。因为经济活动经验较少，女性在失业后能够成功获得救济金、债务减免等政府帮扶的比例明显低于男性。由于私人社会联结网狭窄单一，女性也难以从熟人中获得有效的信息和就业支持。女性由于缴纳养老保险数额低、时长短，老年后难以领取或者只能领取少量养老金。2020年55至79岁男性老人平均每月领取养老金为82万韩元（约合人民币4800元），而老年女性平均每月只能领取42万韩元（约合2500元）。

　　  最后，“婴儿潮”一代受男尊女卑的家长制文化影响更深，无论在家庭还是职场中，女性都受到这种文化的规训，因此处于一种自我贬低的心理贫困状态。她们习惯于为兄弟、为丈夫、为子女牺牲，对于自身所遭受的不公正待遇视而不见，这种心理贫困使女性更倾向于忍耐贫困、病痛和歧视。

　　  老年女性受益于基础养老金制度

　　  目前，韩国社会中的性别平等意识不断增强，社会福利制度不断完善。韩国政府声称到2030年要把老人贫困率降低至31%。要实现这一目标，降低老年女性贫困率是重中之重，针对老年女性贫困问题的研究日益增多。

　　  韩国自2014年开始实施基础养老金制度。基础养老金与工作期间缴纳的养老保险无关，按照年龄和收入水平进行发放，来源是中央以及地方政府税收。目前基础养老金面向65岁以上、收入水平处于下游水平的韩国人发放，月发放额上限为30万韩元（约合人民币1800元）。老年女性是基础养老金制度最重要的受益群体。但是，解决老年女性贫困不仅仅要改善收入，还有住宅、健康、社会歧视、自我歧视等多方面的问题需要解决。要解决这些问题，韩国社会还需要付出长久不懈的努力。